上网才知道今天是父亲节，对这个从国外传来节日，我不反对、不表态、不祝贺（怎么整得跟崔永元似的）。昨晚骑自行车带闺女出去玩，她坐在后座上唱“爱我你就陪陪我，爱我你就亲亲我，爱我你就夸夸我，爱我你就抱抱我……”引得路人直看，我也挺高兴。

　　中国人讲究温文尔雅，讲究玩深沉，特别是在感情上，往往不善于直白地表达。现在当父亲了，更能体会为人父的责任和艰辛。时代不同了，我可以带着闺女满北京城地跑，享受天伦之乐，可我的父亲呢？想到这儿，我只有仰望天空，怕的是低头垂泪。

　　我的父亲出生于建国初那个欣欣向荣的年代，子妹五个，他是家里的老大。他伴随着共和国在成长，经历了共和国几十年的风风雨雨。当然，中国农民永远是个旁观者，他不懂那些政治运动的目的和意义，只知道上头说的都是对的。父亲初中没念完就回家了，十七八岁就当了家里的顶梁柱，因为爷爷不怎么管事。这一管就是许多年，等弟弟妹妹结婚的结婚、出嫁的出嫁，他也错过了宝贵的年轻时代，没有学其他任何技能，只能当一名标准的农民或劳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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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个世纪90年代，好像改革开放才真正波及我们那个离城不近不远的乡村。很多农民进城打工了，多是修路、挖沟、盖房之类的体力活，我的父亲就加入了这个浩浩荡荡的大军。早上天不亮就出发，晚上数着星星回家，一天就是几个馒头，开水喝不上，就喝自来水。那时一天能赚三、五块钱，不过他挺知足，因为这比种庄稼收入要高一些。我也很羡慕他们所谓的上班，因为学习实在过于枯燥乏味。有一次在我的央求下，他把我带到了工地，让我接触到乌烟瘴气、太阳毒晒和挥汗如雨。看我难受的样子，中午他就找个熟人把我顺路捎回了家。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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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记得初中毕业那年，家里为我的中考焦急万分。初中毕业，能考上技校，就算鱼跃龙门，就算是公家的人了。中国人讲关系，谁都会找关系，谁的能耐似乎都很大。看看周围，大家都在说，谁认识谁，谁她娘舅是局长、县长，谁谁谁上什么学校已经十拿九稳了。为什么咱就没有关系呢？父亲沉默不语，母亲也觉得他不上心，并与他发生争吵。事实最后是，我真的没有考上，只差那么一点，这样我就上了高中。

　　高中生活是紧张而惬意的，紧张是因为我有一种不成功就成仁的感觉，惬意是离开乡镇到县城，视野豁然开朗，圈子突然放大，当然了，生活依然艰苦。学校离家几十公里，没有急需，我就很少回家。当时我是一个人租住，有两三次，父亲大晚上敲门给我送吃的。他是从工地下班，直接骑车到县城的，再赶回家去，就到夜里十二点了。高中毕业也是同样的情景，为上个大学，让家里人人心惶惶了好几个月。

　　要上大学了，父亲很高兴。我报到的时候，父亲并没有送我，而是让母亲送的，他一辈子不爱出头露脸。我上大学的那段日子，父亲很开心，尽管还要奔波挣钱。等我工作之后，我多次劝他，别种地了或者少种些，他总说嗯，表示同意，但还是照种不误。这几年分配的土地，面积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。他的想法是，种地是保底的事。我始终在想，农民如果真的没有了土地，咋办？

　　到北京十多年了，生活条件有了些改善。我劝父亲到城里住一段时间，他总说家里离不开人，怕人偷东西。我知道，这是重要原因，但不是根本原因。所以，我只有每年抽空回家看看。前年冬天，父亲放羊时从土崖上摔了下来，摔断了锁骨，怕花钱不愿意去医院，最后家人强迫才去了医院，动了手术，打了钢钉。这件事情，他硬是封锁消息，直到半年后我才偶然从一个亲戚口中得知个大概。我回家看他，他笑笑说，没事的。为了说明他没事，他努力抬胳膊，试图举起来，却怎么也举不起来。就这样，家里的农活他还照样干。

　　前段时间，我打电话，父亲告诉我，谁谁的父亲去世了。我知道他和父亲同岁，关系很好。父亲说，他已经病了好长时间了，那天中午他去看他，俩人坐了半天，晚上人就没了。父亲说话的语气很平静，当然也有感慨的意思。毕竟，这几年很多差不多年龄的人都先后走了。

每次唱歌，我都会唱崔京浩的那首《父亲》，“那是我小时候，常坐在父亲肩头，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，父亲是那拉车的牛……儿只有轻歌一曲和泪唱，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。”父亲节了，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节日。不打电话了，乱写这些，算是给父亲一个美好的祝愿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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